我忽然想起那些电视剧里的分手名场面,清一色的雨天,主角们总爱淋着雨宣泄。鬼使神差地,我合上了那把歪了骨的伞,任由冰冷的雨丝砸在脸上、肩上,混着说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往下淌。
沿着马路慢悠悠地走,鞋底碾过积水,溅起细碎的水花,脑子里一片空白,又灌满了乱糟糟的片段。不知走了多久,竟走到了河边。雨幕中的河水泛着灰黑,卷着浮沫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。我靠着栏杆,望着浑浊的水面,那些熬夜的苦、攒钱的盼、撞见她时的懵,还有“分手吧”三个字带来的疼,都跟着水波晃啊晃。
忽然,一抹白闯入视线。是条白色的裙子飘在水上?不对,那布料裹着的,分明是个人形!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什么情绪都顾不上了,翻过栏杆就往下跳。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衣服,刺骨的寒意钻进来,脚下是***的淤泥。水比想象中深,我呛了好几口,咸腥的味道直冲喉咙,“咕噜咕噜”灌进肚子,却只想着往前冲——那是一条人命,我得救她。
我拽住她的胳膊,她浑身僵硬,像块沉重的冰。我咬紧牙,拼尽浑身力气往岸边拖,胳膊酸得发抖,脚下几次打滑,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上河岸。她脸色惨白,嘴唇发紫,没了呼吸。我想起刷短视频时看过的急救方法,颤抖着解开她的衣领,双手交叠按压她的胸口,然后低下头,捏住她的鼻子,一次次做着人工呼吸。
雨水还在浇,我的手在抖,心跳得快要蹦出来,嘴里全是河水的咸涩和她发间的湿冷,只一遍遍默念:别死,千万别死。
雨还在敲打着地面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就在我手臂酸得快要抬不起来时,她突然猛地咳嗽起来,两口浑浊的污水顺着嘴角溢出,带着河底的腥气。我心里一松,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,大口喘着气,后背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,又冷又沉。
我慌忙摸出手机,指尖还在发颤,连按了好几次才拨通120。电话里,我语无伦次地报着地址,雨水打湿了屏幕,滑得好几次按错键。挂了电话,我蹲在她身边,轻轻拍着她的背,看着她脸色慢慢褪去几分青白,才稍稍放下心。
急救车的鸣笛声穿透雨幕赶来时,我浑身泥泞地跟着医护人员把她抬上车。车厢里的灯光惨白,映得我满是泥污的手格外刺眼。到了医院,医生匆匆检查后催着缴费,我摸出退鞋剩下的钱,没多想就递了过去——总不能让她因为没人缴费耽误治疗。
刚缴完费,***就找了过来。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浑身滴水,把自己怎么在河边发现她、怎么跳下去救人、又怎么送到医院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。***一边记录一边问我细节,我脑子还有些懵,只记得河水的咸、救人时的急,还有此刻身上散不去的寒意。
走廊里的灯光昏黄,雨还在下,透过窗户看得清清楚楚。我看着急诊室的门,心里乱糟糟的,分手的疼还没散去,又添了几分莫名的牵挂——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醒过来。
走廊里的灯亮了大半夜,我蜷在长椅上,湿衣服早就被体温焐得半干,又被空调吹得发凉。来往的护士看我的眼神带着点异样,我却没心思管,只盯着病房门,心里反复琢磨着医生说的“还在观察”,想着救人救到底,总得等她平安无事才好。
不知熬了多久,病房门被推开,医生走出来说她醒了。我刚站起身,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就被医生拉到一边,语气带着几分严肃:“病人断了两根肋骨,初步判断是急救时胸外按压力度不当导致的。”
我愣在原地,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——我明明是照着视频里教的做的,只想让她活过来,怎么会伤了她?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***也走进了病房。没过多久,他们出来跟我说,女孩已经说明情况了:她不是轻生,只是雨天在河边拍照,脚滑踩空才掉下去的。
我刚松了口气,觉得误会解开就好,那女孩却在护士的搀扶下走了出来,脸色依旧苍白,眼神却带着几分责备,对着我说:“警察同志都跟我说了,我这肋骨是你按断的,还有住院费、检查费,你得赔偿我。”
“赔偿?”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我心上,我彻底懵了。浑身的寒意瞬间爬上来,比在河里泡着时还要冷。我拼着命跳下去救她,灌了满肚子咸水,攥着退鞋的钱替她缴费,守了她大半夜,最后换来的,是“按压不当”和“赔偿医药费”?
我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发现喉咙发紧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昏黄,雨还在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,可我心里那点因为救人而燃起的微光,瞬间被浇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无边的荒谬和寒意。
我僵在原地,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,布料上还留着河水的腥气和泥污的痕迹。周围路过的病人家属纷纷侧目,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,让我浑身不自在。
“我……我是想救你。”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当时你都没呼吸了,我只能照着学过的方法救你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女孩皱了皱眉,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强硬:“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,我的肋骨是因为你才断的,医药费理应由你出。”她身边的***叹了口气,拉过我低声说:“小伙子,救人是好事,但急救操作不当确实造成了伤害,从法律角度来说,你可能确实需要承担部分责任。”
“部分责任?”我猛地抬头,心里的荒谬感越来越重,“我救了她的命,现在反而要赔医药费?那退鞋的钱是我熬了两个月夜攒的,全给她缴了住院费,我现在身无分文了!”
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,引来更多人围观。女孩的脸色白了白,却还是梗着脖子说:“那是你的事,总不能让我自己承担吧?”
就在这时,病房里走出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,正是刚才给女孩检查的主任医师。他看了看争执的我们,沉声开口:“小姑娘,你先别急着追责。你落水后窒息超过三分钟,要是这位小伙子没及时做心肺复苏,后果不堪设想。胸外按压本就有一定风险,尤其是非专业人员在紧急情况下操作,能把你救回来,他已经立了大功。”
老医生顿了顿,看向我:“小伙子,你也别太激动。后续我们会出具详细的诊断报告,证明你是紧急避险下的合理施救,法院通常会酌情减轻或免除你的责任。”
我愣住了,心里的憋屈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,终于有了一丝透气的缝隙。女孩也沉默了,眼神闪烁着,似乎在消化老医生的话。***见状,连忙打圆场:“既然医生这么说,那咱们先等报告出来,再协商后续事宜。小伙子救人的初衷是好的,小姑娘也确实受了伤,互相体谅一下。”